□本报记者 徐敏旅

行与美食密不可分，还有阅读。寻常一餐饭，总有不寻常的人情故事和文化趣谈。新井一二三，这个用中文写作的日本女作家，把一餐餐食物讲成了一个个故事，集结成《东京时味记》这本有味道的书，带读者体验普通日本人家的餐桌风景。中国的食物在日本都姓“唐”吗？为何日本人说“饺子”一股山东方言味儿？书里也解答了这些有趣的美食密语。

食物代表着未曾见过的美丽世界

新井一二三这个名字，读起来还真有几分俏皮几分奇怪。其实名字的来源很简单，“新井”是姓，一月二十三日是生日，合在一起就组成了这个俏皮可爱的名字——新井一二三，一个用中文写作的日本女作家。能用中文写作，来源于新井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在北京、广州的留学经历。

凡是热爱美食的，必然也是热爱生活的女子，新井就是这样一个从小就努力生活的人。她在《东京时味记》一书的自序中写到，小时候有一个梦想，若能变成透明人，就一家一家悄悄进去看别人家到底吃着什么东西……想亲眼看看的并不仅是一天三餐的具体内容，而且是各个家庭的饮食习惯所表现出来的家族历史、故乡回忆等，换句话说：故事。

然而，新井终究没有变成透明人，却对“吃”这种生活方式有了越来越浓重的热忱。初中时期，新井受到日本女作家森村桂的影响。森村桂在散文中描写了把憧憬许久的烤箱终于弄到手，烤出来的香蕉蛋糕是多么好吃迷人的故事。字里行间，新井感受到，对于作家来说，香蕉蛋糕不只是一种食物，也代表了未曾见过的美丽世界。后来，新井出国读书很多年，在遥远的异乡经常想念日本的食物，“我想念的果然不仅是具体的食品，而且是围绕着它的人和记忆，也就是：故事。”新井在自序中写道。

她尤其是中国各种美食和小吃的发烧友，因为“吃”这种行为并不需要翻译，也是最容易跨文化发生的。她在文章里写道：“对很多日本人来说，中餐厅是令人兴奋，也是憧憬不已的饮食游乐园。”描写起中国的食物来，新井可以说是大胆运用当代中文词汇的“冒险家”，在香港吃当地快餐车仔面的时候，看着其中的牛腩、猪肠、猪红、鱼丸、萝卜等等配料，她写道：“应该回避脂肪、碳水化合物等等‘坏蛋’。车仔面一看就知道是很不健康的，是‘政治上不正确’的。可是禁果总是更加甜。”这有点幽默和调侃。

日语中的“饺子”，是山东方言的口音

新井钟情于中国食物，《东京时味记》一书中描述了许多中国传统食物在日本的做法，饺子就是其中一种。中国的北方人喜欢吃饺子，尤其是山东人。不过，这种在我们发祥地被视为主食的食物，在日本人心中的定位是肉类菜肴。日本的饺子并不像中国人想象的那样，日本人的饺子，一般指的就是锅贴。最常见的馅儿是猪肉和洋白菜（卷心菜、高丽菜）再加点蒜头的。在平锅里煎好的锅贴，蘸着酱油、白醋、辣油吃，普遍被认为是顶好的下酒菜。

日本最大的连锁型饺子餐厅“饺子之王将”1967年创业于京都，在日本已有600多家分店。虽然说“王将”是非常著名的饺子专卖店，但是看他们的菜单，饺子的花样始终只有一种锅贴而已。既没有水饺、蒸饺、炸饺，又没有素的、羊肉的、牛肉的、三鲜的。忠实的东瀛顾客们，仍然从面类、饭类单子上选择了日式拉面、炒面、炒饭、白饭等主食以后，再要一人一盘六只的锅贴当副食，吃得高高兴兴。若是爱喝啤酒的，则先边喝冰凉的啤酒边吃一盘热腾腾的锅贴，最后要一碗汤面吃个饱。

在日语中，饺子的日本发音是“GYOZA”。新井在《GYOZA》一文中写道，二十世纪中叶，饺子从中国大陆传播到日本来，人们就开始叫它为GYOZA了。当年在东北的汉人中，因为历史上“闯关东”的事件，山东人占的比例偏高，所以日本人听到的汉语也主要是山东方言。广大日本人并不知其所以然，就以为饺子两个汉字应该念成GYOZA的。也就是说，一亿三千万日本人无意间学起了山东人的发音。所以，如果不知道“GYOZA”这个词汇如何发音，山东人只要用方言读出“饺子”两个字就是了。

日本的不少家庭主妇，当被问拿手菜是什么，会回答说是GYOZA。日本的不少先生和小朋友，当被问太太、母亲做的饭菜中最喜欢吃什么，也会回答说是GYOZA。只是，日本主妇是买来现成皮儿包的饺子，因为擀面技术从未普及到日本家庭来。

唐扬是不是中国菜

中国人看到“唐扬”这两个字，实在是觉得费解，汉语中没有这个词汇。不过，新井十一岁的女儿看到日语中的这两个字会发出这样的疑问：唐扬是中国菜吗？

原来，“唐扬”这两个汉字出现在日语里，意思就是一种中国传入的油炸烹饪方式。比如说，“鸡唐扬”，通俗地说就是炸鸡。把鸡肉块用酱油、酒、姜蒜等腌了片刻后，裹上淀粉油炸的鸡唐扬，跟肯德基最大区别在于：日本人视鸡唐扬为东方风味，所以一定得用筷子吃；肯德基则被视为西式快餐，所以可以用手吃。在日本，这种炸鸡可以说有无所不在的群众基础。无论在超市卖的便当里，还是在学生食堂、职员食堂的当日套餐里，只要有两三块鸡唐扬，大家都会高兴起来，心里自言自语道：辛苦的工作、艰难的学习都值得了，人生还有鸡唐扬吃。

为何会把鸡唐扬和中国菜联系起来，大概主要因为名字里有个“唐”字。历史上中国著名的大唐王朝声名赫赫，万国来朝，即便是日本的小女孩也知道这是古代中国一个王朝的名称。某种程度上，“唐”这个字就能代表中国了，比如唐装，指的就是中式服装；而唐人街，则是华人聚居区。日本的一些中餐馆里，如神户三宫的牡丹园、东京神田神保町的扬子江菜馆，也确实都供应鸡唐扬。

日本的食物中，并不只有鸡唐扬含有“唐”这个字。名字包含“唐”字的食品还有：唐辛子、唐茄子、唐黍、唐芋等，这些都是从国外传来的舶来食品。唐辛子是辣椒，唐茄子是西红柿，唐黍是玉米，唐芋则是甘薯。这么看来，日文中的唐字显然相当于中文里的胡字，如：胡椒、胡萝卜、胡瓜，或者番字如番椒、番茄、番木瓜，指外国或者异族。

新井还记载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小故事。她在广州中山大学留学的日子里，有一天看到从北方来出差的先生，要在街边商店买东西，却语言不通，心急起来就大声喊：哪里有中国人不说中国话的！女售货员以更大的声音回呛道：唐人当然讲唐话！她呛得挺漂亮，赢得了很多旁人的支持：好！

讲回鸡唐扬，根据日本唐扬协会的网站，起源于17世纪中叶从中国来的禅僧隐元隆琦介绍的普茶料理。和尚介绍的素菜，久而久之只留下烹饪法，内容从蔬菜豆腐变成鸡肉块了。那么，唐扬到底是不是中国菜？这问题实在不容易回答。

(原标题：日本的中国食物都姓“唐”？)